農財寶典 記者 彭進
唯大英雄能本色，是真名士自風流。
6月18日，中國魅力全農產業(yè)發(fā)展論壇在北京京西賓館舉行。這里曾召開改變中國當代歷史方向的十一屆三中全會，門口站哨兵，廳里無WIFI，不乏神圣莊嚴氣象。出乎1000余嘉賓意料之外，禾豐牧業(yè)董事長金衛(wèi)東端出一個好像玩笑的演講題目——《唯書與麻將不可少》。
這題目，足以驚世駭俗。
“也就金衛(wèi)東敢講！”華南農業(yè)大學一位老師在微信朋友圈如此笑評。
在一個似乎很神圣的殿堂，大談特談麻將是否顯得不那么合適？
主辦方的張利庠教授將金衛(wèi)東的題目稍作修改：《讀書與麻將——論農業(yè)企業(yè)經營的思考》。
對主辦方的“擔憂”，金衛(wèi)東顯然早有準備。他引經據典，亦莊亦諧，居然也講得頭頭是道，滿座皆驚。他認為，讀書意味著追求精進，而打麻將則意味著精神自由，勞逸結合，人生二樂。
他甚至拉來民國大師梁啟超為自己“站臺”——“有人曾問梁啟超：‘你喜歡打牌怎么讀好書?。肯矚g讀書又怎么還打牌?。俊壬f：‘我讀書時就會忘記打牌，打牌時就會忘記讀書。’讀書一心一意，打牌一心一意，做到這兩點很不容易。特別是我，作為一名企業(yè)家，要在管理好自己的事業(yè)之外，追求學業(yè)的精進，追求精神的快樂，我想這樣一個題目分享怎么能說是不嚴肅、不正經呢？”
對此妙解，臺下全是掌聲。
作為農牧行業(yè)罕見的演講名家，金衛(wèi)東的每一次公開發(fā)言，都艷驚四座。他激情洋溢出口成章的講話，往往錄下來即為一篇絕妙的文章。
在畜牧行業(yè)，他擁有一大批粉絲。
他的魅力不僅來自演講天賦，更來自其獨特的個性與人生故事。
鐵生萬里金作岸， 石成千仞云為峰。 俊松枝頭鳳久立， 濤聲依舊彩梅紅。
1995年，金衛(wèi)東把上面這首詩傳真給幾個朋友，邀他們共同創(chuàng)業(yè)。詩中很特別地嵌入了他們的名字。接到“暗號”后，張鐵生、丁云峰、王鳳久、高俊松、王仲濤、邵彩梅等人欣然加入創(chuàng)業(yè)的隊伍，從而成就一段禾豐七君子以詩為號共同創(chuàng)業(yè)的傳奇。
此詩，可能是金衛(wèi)東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詩歌作品。
但除此之外，人們還時常讀到他的其它文字。他酷愛讀書，也熱愛寫作。偶爾興致來臨，他會賦詩言志，并不吝與師友互相公開唱和。
他會認真填一首詞《江城子》與張子儀院士談論南海事件，痛罵“蚍蜉撼樹不自量，夸大國，小夜郎。”
他也會獨自創(chuàng)作長詩《創(chuàng)業(yè)感懷》，回顧創(chuàng)業(yè)歷程：“白山黑水主戰(zhàn)場，鋒芒所向誰敢擋？”
他還會在微信群參與寫作名為《零》的同題游戲詩：
0是開始， 也是結束， 還意味著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， 這表述一切皆有可能。 好像一無所有， 卻也毫不沉重， 正與負的分界， 陰與陽的抗爭。
他對文字極度較真。記者就曾親見他毫不留情向詩友的作品拍磚：“沒有韻，何以言詩？”
作為上世紀80年代的碩士研究生，金衛(wèi)東博覽群書，記憶超群，是一個被80年代文化大潮深深洗禮過的人，身上有濃郁的知識分子氣質（當然也有知識分子的優(yōu)越感）。
盡管商海浮沉數十年，但金衛(wèi)東身上的詩人氣質與書生本色似乎從未褪去。
他擔任沈陽農大等多所大學的教授，不掛名，親自上陣教授學生。
他至今還閱讀《勇敢的天才》、《巨人的隕落》、《牧羊少年奇幻之旅》等新發(fā)文藝類的書籍，會在每一次演講最后順手推薦幾本喜歡的新書。
《論語》里說：“不得中行而與之，必也狂狷乎？狂者進取，狷者有所不為”。
金衛(wèi)東給人的印象，便是此類風格獨特的古人。
毫無疑問，金衛(wèi)東已然屬于成功的企業(yè)家。禾豐牧業(yè)上市之后，他的身價已達數十億。但與許多上市公司老板習慣打太極不同，他仍舊一如既往感性且彪悍地表達內心觀點：“禾豐能上市，說明中國還有希望！”
他恃才傲物：“假如把中國的飼料企業(yè)老板集中到一起，不做準備閉卷考試，我有信心考第 一?！?/span>
他也對中國獨特的官商關系十分厭惡?！拔矣袝r候問他們（朋友），為什么你們總是那么忙，怎么你們一輩子就是陪人吃飯組成的嗎？你們就是陪領導吃飯寫完你自己的一生嗎？我自己愿意打牌，除了追求快樂之外，也有逃避不和那些可能話不投機的人交往的因素，發(fā)展事業(yè)我盡量靠自己的本事，哪怕發(fā)展得慢一點兒。”
他說的話，既生動形象，也充滿自信與霸氣。
不喜歡他的人，會認為他自戀狂妄及口無遮攔。
而喜歡他的人，則迷戀他的才華橫溢與坦率豪邁，甚至成為”金粉”。
盡管他已53歲，但他身上的青春鋒芒，似乎一直沒有磨掉。對此，他很清醒：“幾十年來，我一直沒變。30年前我讀大學時怎么樣，現在依然怎么樣?！?/span>
求學時代，他就是研究生學生會主席，但畢業(yè)前遭遇挫折，從此與從政無緣。幸好，他進入商界，此處別有洞天。
他曾自信滿滿地問過同學，假如自己從政，最 高能做到什么級別。對方的回答讓他大失所望：“最多副處級?！?/span>
他很奇怪，為何人家能做到廳級、副部級，而自己只能止步副處。
同學回答：“你管誰，誰難受；誰管你，誰更難受?！?/span>
金衛(wèi)東訪談錄
金衛(wèi)東并非那種低調避世的人，他偶爾參加一些行業(yè)會議，發(fā)表精彩絕倫的演講。不過，這些年，也許是出于對媒體放大器的謹慎，也許是太了解自己心直口快的個性，他很少接受媒體采訪。
其實，他正是媒體最喜歡的那類采訪對象——無論看麾下企業(yè)，還是看個人，他都光芒十足。關鍵還在于，任何一個問題拋給他，他都會給出令人深思的答案。
農財寶典記者聽他演講過很多次，但從未正襟危坐采訪過他。
5月下旬，當記者向他表達專訪意愿時，他略一沉思，便答應了。此后，記者再未聯系他，雖然準備了一份采訪提綱，卻并未發(fā)給他提前參考。
近一個月后，記者在北京舉行的中國魅力全農產業(yè)發(fā)展論壇上遠遠看見他。演講之后，他坐在大廳第 一排正中。記者擔心他忘記了，發(fā)信息征詢：“今日采訪還方便嗎？”
他立刻起身離開會場，在隔壁的大廳等待記者。他說的第 一句話是：“我不會輕易答應別人。答應了人，就會遵守承諾。”
▼農財寶典：
我曾經問過您，您是否屬于儒商，儒商的標準是什么。能否請您再闡述一下您心中的儒商標準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在我看來，儒商有兩個標準。第 一是有知識的商人；第二是遵從儒家思想道德的商人。知識就是力量。中國的很多企業(yè)家被稱為土豪，因為他們不是靠知識，靠產品，而是投機鉆營，官商勾結，這樣就不被人尊重。也有一些有知識的人，但是他們在做事的時候無所不用其極，沒有底線，不擇手段。這樣的人，即使是博士，我想跟儒也相距甚遠。儒提倡“齊家治國平天下”的情懷，“有所不為”的底線?！叭濉弊直旧?，就是一個“人”加一個“需”，要做社會需要之人，做社會需要之事，而不是以一己私利出發(fā)，為自己的事業(yè)成功而不擇手段。我想只要這兩點做到了，有知識，遵從儒家傳統(tǒng)道德，就算是儒商。其實儒家傳統(tǒng)道德也是人類共同價值觀的重要部分，甚至完全符合人類的普世價值觀。當然也不是百分之百，中華民族占了人類人口的四分之一，他的價值觀，肯定是普世價值觀的重要部分。今天看來，里面的糟粕很少，大部分還是經得起時空的考驗。
▼農財寶典：
在中國歷史上，也有一些比較著名的儒商。你心目中有沒有比較推崇的對象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中國本來就不是一個重商的社會，第 一是官本位，第二是重農輕商。大部分人都是通過科舉進官場光宗耀祖，所以挺難找（儒商典范）。如果一定要找，幫助越王勾踐復國的范蠡可算是一個。范蠡在完成復國大業(yè)之后，知道狡兔死走狗烹，所以主動遠離權力，帶著西施泛舟西湖，隱逸江湖。隱逸之后他就是從事商業(yè)，據說他三致千金而散之。他把經商當成一種快樂，把積累財富當成對自己新的檢驗。每次掙到一千金黃金的時候就散掉，再做事掙。我覺得他這種既成功又快樂的情調我很喜歡。
▼農財寶典：
我有一種觀點，中國的文人，從政成功的比較少，經商成功的也比較少。因為文人的性格是凌空高蹈的，往往是浪漫主義的，而從政或經商要求現實主義的作風。您覺得這兩者是不是有沖突的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現在的悲哀恰恰是，中國的文人都太現實主義了。按照武漢大學前校長劉道玉的話來說，現在中國的教育培養(yǎng)了一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。也就是說，太現實主義了。我們真的是把古代先賢那種超然避世的情懷都忘得一干二凈。古代中國許多文人有避世哲學，從正面來講，是飄逸超脫，從負面來講，就是懦弱退卻。他們中有成功的，其實古代的大部分將相都是文人，只不過絕大部分都恪守著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君臣父子規(guī)則，不敢大聲表達自己。而且他們總是要求環(huán)境好，而不是自己去改造世界。邦有道則顯，邦無道則隱，危邦不居，亂邦不入。
▼農財寶典：
我很感興趣的是，金總這樣的個性，在畜牧行業(yè)可能絕 無 僅 有。不知道您這種個性是家庭因素還是后期社會闖蕩形成的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人的性格形成應該是在成年之前。成年之前，經受過磨練和挫折，會對人生有更準確的認識，也會產生更加無所畏懼的情懷。我不是一個很順利的人，但我卻是一個很快樂和開朗的人，這種挫折和開朗結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我這種比較積極的性格。這種積極性格加上自然科學的教育背景，形成了對萬事萬物都懷著干預意識、懷疑態(tài)度、批判精神，同時又有積極的心態(tài)、勇敢的心靈。今天我在報告中就講，“各位朋友我沒變”，不管你是十年前認識我的，還是二十年前認識我的，還是三十年前我大學時期認識我的，我都沒變，就跟當年一樣，還是一個直率的、目中無人的人，也是一個特別尊重別人的人。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，我老有一種抗拒和排斥的心理，而對于那些社會底層的普通人，有發(fā)自內心的同情和愛護的心態(tài)。我想，這種心態(tài)應該是被肯定的。
▼農財寶典：
我覺得金總是一個知識分子氣質特別強烈的人。
▼金衛(wèi)東：
我想，看看禾豐20年來的發(fā)展，我們跟同行比，是得到政府項目資金支持最少的企業(yè)。不是沒那個能力，也不是不會交際，更不是看不懂那套游戲規(guī)則。我只是想，今天已經很好了，哪怕就是比現在的際遇更差一點，也不能出賣自己的靈魂。男兒膝下有黃金，（當然這些行為）不到下跪的程度，但即使是趨炎附勢，阿諛奉承，在我心里也是接受不了的。
▼農財寶典：
企業(yè)做到您這個程度，還是不可避免要跟官員打交道吧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挺幸運的是，我總能遇到那些很高尚正直的人?；蛘哒f，我認識的人，相似相溶，他們也總愿意把性格中光明的一面向我開放，所以我就得以保存自我。
▼農財寶典：
您好像一直在寫詩？這個習慣是從大學時代開始的嗎？有沒有出過詩集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偶爾寫詩。從大學開始。我自己覺得不夠出詩集的那個水準。
▼農財寶典：
迄今為止，您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首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好多年前寫過一首中秋的詞，大家在傳。前幾天看到我們行業(yè)中的張志博博士寫了一首登泰山的詩，寫得非常好，他是個理科生，詩中引用了杜甫的典故，我看了以后有感慨，和了一首：“齊魯青未了，俯瞰眾山小。文理皆優(yōu)異，張生是我曹?！彪m然是個打油詩，也包含了詩的基本元素，自以為是。
▼農財寶典：
禾豐牧業(yè)這么多年在東北深耕，被稱為東北王。你們有沒有向南方擴張的計劃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有，但也不是特別強烈。如果有機會，我們也不愿意放棄。我們沒有把多掙錢擴大企業(yè)規(guī)模作為人生的唯 一目標，并全力以赴。從這一點來說，我覺得還挺有潛力，哈哈。
▼農財寶典：
這兩年，無論是飼料企業(yè)還是養(yǎng)殖企業(yè)，都在往東北發(fā)展。競爭肯定在加劇，你們會不會有危機重重的感覺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長白山里的松樹長得非常密，為爭奪陽光，樹冠向上，爭奪水分，樹根向下。它們以后都成為參天大樹，棟梁之才。路邊隨便長的樹，長得既不高，又不直。適度的競爭還是非常有利于彼此成長的。
有本事才能創(chuàng)業(yè)
▼農財寶典：
您認為現在是否還是畜牧業(yè)創(chuàng)業(yè)的好時機？如果要創(chuàng)業(yè)的話，您對年輕人有什么期待或建議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我覺得，你要有本事才能創(chuàng)業(yè)。沒本事，就憑著自己的追夢情懷，創(chuàng)業(yè)一定不成功。有本事也不是絕 對的，還要堅持一生不斷精進學習，你要是真正有本領的人，什么時候創(chuàng)業(yè)都有機會。你要是個普通人，就得在豬都能飛起來的年代才適合創(chuàng)業(yè)，很顯然，現在不是那個年代了。但是，我們這個行業(yè)，說起來競爭激烈，其實也并不是特別激烈。我們這個行業(yè)中現有的企業(yè)老板，有多少真正算得上優(yōu) 秀？企業(yè)的高度還能比企業(yè)家的高度高嗎？如果說老板不優(yōu) 秀，他的企業(yè)怎么能優(yōu) 秀？他的企業(yè)不優(yōu) 秀？你創(chuàng)業(yè)的機會不就多了嗎？
剛才演講沒講充分。他們把我的題目給改了，怕跟會議風格不一致。其實我的題目跟大會主旨是一致的，《唯書與麻將不可少》。
▼農財寶典：
去年您在農財寶典年會上講，管理的本質是管理人的欲望。這句話對我們報社的領導都有觸動。欲望跟理想應該不是一回事吧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理想就是美化的欲望的表述，而欲望就包含了理想。欲望是更本質的，理想是欲望中積極正面的部分。比如說，你喜歡性，性是欲望，但性就不被放在理想里面。可是性不壞啊，沒有性不行啊，人會斷子絕孫。
▼農財寶典：
從管理的角度，老板一般都會怕下屬的欲望太多，物欲難填。
▼金衛(wèi)東：
沒有欲望的人，沒有動力。有欲望的人需要更大的舞臺。如果你給有欲望的人準備了一套合適的規(guī)則，這個欲望就會推動事業(yè)前進。如果你想把有欲望的人束縛在一個小籠子里面，束縛他本身就消耗能量，他本人也會痛苦。
▼農財寶典：
您這么忙碌，哪來的時間讀書呢？
▼金衛(wèi)東：
再忙，也有時間睡覺嘛。如果你一直在工作，工作效率就會太低。馬克思寫《資本論》的時候，還得做幾何題呢！因為做題會提高他的寫作效率。我讀研究生時，有個女同學，她老是捧著書讀，甚至一個月也不說一句話。我就問她，你總這樣讀書，不累嗎？她說“我累了就換一本書讀，這樣就是休息了?！蔽夜ぷ骼哿司妥x書，也是一種休息，人的腦子需要不同的區(qū)域交替興奮，這邊休息，那邊工作，這邊工作，那邊休息。很多人大腦都沒有開發(fā)好，所以還談不上抱怨現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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